第27章 糖画
陆九川带着南嘉出了丞相府,两人刚走到门口,将上马车之时,便见到张云兮疾步跟了出来。
“南姐姐,你这就走了吗?”
南嘉见她神色有些紧张,笑道:“嗯,时候也不早了,我与阁主先行告退。你别担心,我知道你的难处,不会怪你。”
张云兮这才敛了表情,不自然地回了一句:“哼,本小姐才没有担心。我这是,敬一敬地主之谊罢了,免得叫人说我怠慢了客人。”
说完,口不对心地观察了一番南嘉的神色,确认她确实没有生气,才放了心:“下回,可一定要叫我看看虞老的字呐。”
南嘉应下,与她道了别,才上了马车。
待回到隐阁,南嘉与陆九川讲了孙皓年的事。她倒也没有遮掩,直接将始末都说与他听了。
陆九川微微颔首:“嗯,这件事我会叫人去查办。”
南嘉却道:“这不就打草惊蛇了么?还是得让我亲自去。”
“不成,这太冒险。”陆九川拧着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孙皓年蠢笨,不足为惧,但其背后另有其人,恐怕不好对付。万一那孙家铺子里设了什么埋伏,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会。”南嘉与他一一分析道,“在他们眼里,我如今孤身一人无所依靠。身上也没有什么倚仗,唯一有用些的身份就是……你的情妇。”
陆九川的眉皱得更深,眸色深不见底。
南嘉没有给他说话的空隙,继续道:“我对他们尚且有用,且没有靠山,软肋明显,他们不会选择现在浪费精力来对付我。毕竟阁主新欢未觅,我正是‘得宠’的时候,现下寻我的不痛快并不明智。再说,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翻不起什么水花的小人物罢了,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你,根本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陆九川的脸色严肃,他微微启唇,南嘉以为他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了,却没想到陆九川一开口便道:“我不会有新欢。”
南嘉愣了愣:“我的意思是孙家……”
陆九川认真地望进她的双眸里,严峻得仿佛在宣布一项顶天的大事,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别人如何想,我不在乎。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待你绝不是朝夕露水之情。”
南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却听到陆九川依旧不依不饶地道:“你知道的,南嘉,对不对?”
南嘉被他惹得有些羞恼了,抬眼瞪了瞪他:“不要跑题。”
陆九川轻笑了一下,一对宽大而有些粗粝的手掌拢住了南嘉置于桌面上的双手,像对待珍宝那般轻柔地握着,低头在她手背上烙下一个吻。
手背上传来一点温软的触感,扰得南嘉有些痒。明明是一个飘羽般的轻吻,她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似的,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回来。
她用了些力,没抽动。
“手怎么那么凉?京城不比禹城,秋天降温快,记得添衣。”
陆九川握拢的手掌围出一个密实又温暖的空间,将她的双手牢牢拢在其中。南嘉的手掌莹白,手指匀长而漂亮,唯有指节处长了几个小小的茧。陆九川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和指尖,一直将她原本有些发凉的手捂得温热,像一块温润的暖玉。
南嘉觉得有些恍惚,陆九川在她面前说着家长里短的话,给她暖手,这样的画面,美好得叫她几乎以为这是错觉。
她愣了愣神,耳尖微红,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收回了手,不轻不重地“唔”了一声。
“不过,那宝胡楼,我还是要去的。”南嘉很快又敛了神色,语气果决。
陆九川叹了口气:“你真是……算了,你去吧,我不拦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我必须陪你一起去。”陆九川道,“倘若你不答应,那我就让杜若直接去砸了那个宝胡楼。”
南嘉微顿,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只得到了陆九川一个“本该如此”的眼神,顿时颇觉无奈,只能应下。
南嘉又等了两日,才动身前往孙家名下的宝胡楼。
陆九川不放心她,南嘉又担心他跟得太紧被人瞧出端倪,故而只许他远远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保持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南嘉颇觉微妙,仿佛回到了在禹城的时候,两人一个去布庄一个去酒铺,那时候的陆九川也是这样远远地、小心翼翼地缀在自己后面。
陆九川也想到了那时候的事,但他显然是记挂着后来糟糕的结局,越想越烦躁,脸色又黑又臭,往街上一站活像一尊阎王像,冷气森森,惹得街旁的小贩都不愿招呼他。
南嘉余光瞟见了他的神情,脚步微顿。
她在街角一处糖画铺子前驻足,与那吹糖人说了几句话。
陆九川以为她是嘴馋了想吃甜食,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隐阁的膳房里招个吹糖人。这么想着,却又看到她什么都没拿,只给吹糖人留了几枚铜板就走了。
他有些疑惑,心想或许她是又不想吃甜食了?
然而,他一经过那糖画铺子,就听到吹糖人叫了一声:“那位公子,对,就是那位穿白袍的公子。”
“叫我?”陆九川的眉间习惯性地皱起。
他的气势过于凌厉,惹得吹糖人有些发怵,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一串糖画:“喏,这是方才那位姑娘送给公子您的。”
陆九川接过那画得不甚精致的糖画,瞧见上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人,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柔和许多。抬头时,他瞧见不远处,在另一家铺子前驻足的南嘉正朝自己捂着嘴笑。
他摸出了一把碎银,看也不看就悉数扔给了吹糖人。
“这位公子,那姑娘已经付过糖画钱啦。”
“无妨,你收着吧。”陆九川略一摆手,拂袖走了。
上了年纪的吹糖人受宠若惊,颤巍巍收下了钱,嘴上忙不迭地道着谢。
陆九川心情大好,眉目舒展了几分,就这么举着一串与他的气质十分不搭的糖画继续在街上步行。
前面的南嘉已经到了宝胡楼,楼外看起来十分普通,就是普通店面的装修。她站在外面打量了一番,才抬腿走了进去。
陆九川坐在对面一座茶楼中,透过窗子目送着她进入。
宝胡楼内陈设着一列列展柜,里面摆了不少西域商货,最中间的一只展柜最大,却只放了一只花纹奇异的瓷器,不似西域物件,但色泽莹润,一看便知绝非俗品。
她一进门,就有一个店小二迎了出来:“这位小姐,您想看些什么?”
南嘉收回了大量的目光,与他道:“是孙家小公子叫我来的,他没与你们交代么?”
那小二立刻道:“小姐请上二楼雅间吧,公子就在楼上。”
南嘉微微颔首,回头朝门外茶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才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上了楼。
二楼雅间内已有一人,那人背对门口坐着,面朝窗外,看着街上的景色,南嘉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背影。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才不疾不徐地转过了头:“南小姐,你来了。”
南嘉有一瞬间的惊讶:“孙驸马?”
孙皓竹做手势邀她坐下:“南小姐见到我很惊讶?”
南嘉在心里消化了那点讶异之情:“是有些。”
孙皓竹斟了一杯浓茶,放在她手边,温声道:“不必叫我驸马,叫我名字便好。”
“那怎么使得?”南嘉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只道,“那便叫你大公子吧。”
孙皓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南小姐今日孤身前来,可是都想好了?”
“嗯。”南嘉啜了一口茶,品出是上好的茶叶,却总觉得茶味太重,心里不甚喜欢,抿了一小口后放置在了一边,“大公子有什么交代的,尽管说便是。”
孙皓竹却道:“不急,不急。你愿意来宝胡楼,那便是有缘之人。南小姐颇合我眼缘,你若不嫌弃,不妨当这里是家中一样,随意一些便好。忘却那些糟心事,就当友人之间谈天,不必拘束。”
他又瞥见南嘉手边的茶盏中并未浅下多少茶水,“听皓年说,你最喜品茶,这才特意叫人从云贵送了些新茶来。”
“大公子有心了。”南嘉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再喝那茶的打算,只突然问道,“敢问这宝胡楼,是孙家的祖产么?”
“叫南小姐见笑了,原先并不是。”孙皓竹敛着眸子,神情温和,眼神却看不真切,“这原是公主的铺子,后来见我乐意捣鼓这些玩意儿,就让予了我。”
“长公主殿下与大公子果真是伉俪情深。”
“谬赞了。我知晓自己愚人一个,家世平平,能力平平,能叫公主看上,已经是莫大的福分,皓竹如何能奢求其他?”孙皓竹垂着眸子道。
南嘉抬头,发觉光看他的脸,还真有一番脆弱精致的易碎感。这叫她总想起楼下展柜里那只瓷质花瓶来,一样的美丽却不经摔,但要是磕到了人的额角,便会毫不犹豫地让人头破血流,锋利的瓷片也会立即嵌入血肉中。
孙皓竹的声音是温吞吞的,不像宣璟舟那般温柔却有力,而是纯粹的缓慢和细声细气。
确实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但南嘉心下却并未产生多少波澜。
她总觉得对方在卖惨。
南嘉重情重义,且心肠软,但她对于孙皓竹这类人物却提不起关心的兴致,反而有些莫名的抵触。
外界传闻都说,长公主强势且骄纵,孙驸马性子温软胆小,住进公主府后怕是难以安生。
南嘉对他并不熟悉,只在前几日的赏菊宴上远远地看到过他几眼,每次见到他时,他都只是乖顺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真如传言所说的那样,胆小,懦弱,温和。
但今日一见,南嘉却觉得他的所说所做皆十分刻意,要么是南嘉的判断出了错,要么就是他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单纯。如果是后者,那这个“软弱”的孙大公子,比起蠢坏但直白的孙小公子,或许要更加难缠。
两人还没聊几句,就听到街上传来了哄闹的声音,南嘉往窗外一看,只见到远处过来了一队人马,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女子,不着锦衣却穿着武装,神情肃穆,威风凛凛,明明是极为艳丽的样貌,却偏偏让人望而生畏。
她身后跟着一队军士,经过街边时,两旁的百姓们有不少人朝她抛去鲜花。
但也有许多不太融洽的言论夹杂其中。
“这就是长公主殿下?是那个手刃胞弟的长公主?”
“嘘,小点儿声。”
“怕啥,干都干了,还不让人说?那么冷血,连自己亲弟弟都敢杀。”
南嘉微微蹙眉,余光瞥了孙皓竹一眼,却只见他面色不变,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温吞样子,既没有对自己妻子立功归京的喜悦之情,也没有对他人诋毁发妻的愤怒之意。
南嘉心里怪异的感觉更甚,隐约听到他低低念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南嘉疑惑道。
“没什么。”孙皓竹挑起唇,温和地朝她笑了笑,“长公主殿下回京了,真威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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