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澄清
南嘉与陆九川回了众人赏菊处，她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宣璟舟的微笑致意和孙皓年颇有深意的神情。
陆九川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南嘉余光瞟见他在看自己，心下未免有点好笑，对宣璟舟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对孙皓年则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陆九川这才满意了似的，与走近的一个郁王派官员攀谈起来。
南嘉转了头，见到另一边聚在池塘边的女眷们。
京城贵女今日大多都来了，张云兮正被几个小姐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仔细看她表情，已经露出了些微敷衍的神色。
见到南嘉看过来，张云兮便朝她眨了眨眼睛，满脸写着“快来救我她们好吵”几个字。
南嘉失笑，她其实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但有人相求，她也不好装没看见。
于是南嘉与陆九川说了一声，就朝着张云兮所在的位置走过。
可才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是个陌生的小姐，穿着一身镶金罗裙和玫红坎肩，满头珠翠，不能说难看，就是怎么看怎么俗气，活像一只挂满了金银的首饰架子。那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直愣愣地挡在路口，毫无让路的意思，其傲慢的姿态，比起一开始的张云兮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嘉狐疑地瞧了她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这位小姐，麻烦让个路。”
陈芊芊是张云兮的远房堂妹，其父母祖辈皆是商人。大瑄重官轻商风气盛行，是以她一心想要巴结讨好张云兮，好跟着她融入京城贵圈，也好为自己相看一个富贵人家。可没想到今日张云兮身边围着的人那么多，她根本就没法挤到她身边。她正愁没处讨好人家，刚好看到南嘉往这边走，不觉计上心头。
反正在宴席上，丞相堂叔不是当众流露出了对那女人的不满么？想必是她用了些狐媚手段勾走了堂姐的联姻对象，搅黄了堂叔的计划。
这么想着，张芊芊下巴一扬，甩得满头珠钗在空中毫不矜持地乱飞，偏偏她自己还觉得特别有气势：“此处我看风景正好，你就去别处绕道走吧。”
她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引来了周围几个贵女小姐们的目光，张云兮也隐约间听到了一些，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南嘉。
南嘉回了她一个同样十分茫然的眼神，又转头对挡在面前的张芊芊道：“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倘若南嘉先前有所冒犯，还望明说。”
张芊芊十分傲慢地道：“商贾大族陈家。”
其语气，仿佛她出身某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名门。这下不仅是南嘉，连周围几个贵女们也是神色一阵尴尬。
“欸，这是在做什么？连商人之女都那么耀武扬威了吗？这也太难堪了吧。”
周围传来几声小姐夫人们的低声惊呼。
张芊芊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在这样一个非富即贵的宴会上报出自己的家世，显然是不明智的，她连忙补充道：“我堂叔即是丞相大人。”
见南嘉毫无反应，又道，“你就是抢了陆阁主的那个狐媚子？”
她绕着南嘉走了一圈，嗤笑出声：“也不怎么样嘛。穿得这般平淡，是家中贫寒，连金钗珠宝也买不起么？”
另一边的张云兮脸色微变，蹙着眉欲要呵斥，却看到南嘉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南嘉对这位性情倨傲的相府远房小姐有所耳闻，闻言，对她贵即美丽的审美没有发表意见，只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陈小姐。让你说笑了，南嘉于这些身外之物并无追求，不论绫罗绸缎，还是粗布短衣，衣衫得体即可。倒是那些脑中空空，胸无点墨，讲不得人情是非，拎不清事实真相之人，才更需要担心些。”
陈芊芊是个脾气大的，一听这话气性就上来了：“呵，讲那么光彩又有何用？还不是个上不了排面的情妇。隐阁的陆阁主早先已与我姐姐定亲，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南嘉皱起了眉，微微眯了眯眼睛：“陈小姐这说的又是什么话？且不论我与陆阁主的关系，就是张小姐的清白，也容不得你来污造。张小姐原本是清白之身，被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未出闺阁即与外男不清不楚了。”
她顿了顿，眉心一展，笑道，“再说，这陆阁主不是已经澄清过了么？难道陈小姐今日突发耳疾？”
陈芊芊双眉竖起，怒目而视：“你！谁说我侮辱张姐姐清白了？！明明我堂叔都说了她已与陆阁主定亲！”
“哦？竟有此事？”南嘉挑唇一笑，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一瞬，“南嘉今日倒是头一回来丞相府，竟不知这结亲之事，还有单方面定亲一说，难不成这里的习俗？真是要多谢陈小姐，叫我长了见识。”
周围几个看戏的贵女小姐们已经低低笑出了声，这个陈芊芊也端的是没用，自己上赶着挑的事，末了竟然还笨嘴拙舌说不过人家，闹了个大红脸。
“你，你……”陈芊芊又急又怒，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跑来丞相府撒野！”
“够了！”
一声低喝传来，张云兮面色不善地挡在南嘉身前，蹙眉冷眼看着陈芊芊：“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堂姐，我这是在帮你出气呀……”陈芊芊委屈又愤恨地道。
张云兮几乎要被她气笑，她这个堂妹，明明是个草包却偏偏自视甚高，也不是第一回闹出这种笑话来了：“南小姐是隐阁堂主，她能来这赏菊宴，那就是丞相府的贵客，不是来听你无理取闹胡言乱语的。”
“那她与陆阁主……”陈芊芊有些不服，眼神带着怨怼，幽幽地盯着南嘉。
南嘉面色自若，负手而立。这种事情，让她解释起来收效甚微，倒不如叫故事的主人公自己解释来得更有说服力。
“这里很热闹啊。”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南嘉转头，果不其然见到了陆九川。他正施施然朝着这边走来，身边站着的则是张明志，两人似乎正谈完什么严肃的话题，张明志虎着脸，神情不太好看。
“父亲。”张云兮叫了他一声。
“堂叔。”陈芊芊嘀嘀咕咕开始吐起了苦水，她看出来张明志对南嘉的反感，邀功似的将自己对南嘉的刁难行径一一道来，末了还诉苦道，“她还要取笑我，说我头脑空空。”
张明志听着她细细碎碎的话，感到有些厌烦，正想开口，却听到身边陆九川发声道：“哦？当真如此？”
南嘉抬眸瞥了他一眼。
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出来陆九川话中带些诘问意味的危险语气，偏偏陈芊芊是个愚钝的，看了一眼陆九川，竟然道：“你又是谁？我在同我堂叔讲话，何时轮得到旁人插嘴？”
听语气就是个没吃过苦头且在家里被惯坏的。
张明志额角突突直跳，心下一惊，连忙想要制止。
陆九川却先他一步道：“我是谁？陈小姐方才编排我不是编排得正欢么？怎么，连故事的主人公都不认得？”
“你是陆九川？！”她瞪圆了眼睛，面色有些惊恐。
她也是被吓着了，竟然直呼起了陆九川的名讳，听得张云兮直皱眉。
张明志则神色尴尬道：“陆阁主，这……芊芊她姑娘家脾气，未免单纯任性了些，但她本心不坏，兴许刚刚只是与堂主闹了个玩笑。”
“玩笑？”陆九川的语气意味不明，嗤笑了一声，“这是张丞相家的亲戚吧？好一个单纯任性。杜侍卫家的小侄女今年六岁，都不稀得开这样的玩笑。这位小姐，可真是童真童趣。”
张明志脸上颇有几分难堪，谴责地看了陈芊芊一眼：“还不快给阁主道歉？”
“与我道歉作甚？”陆九川冷声道，面色冷硬。
“快与南小姐道歉。”张云兮也有些不耐烦了，今日这出闹剧确实都是她这个蠢笨的堂妹自己多事而生出来的。
陈芊芊碍于脸色，细弱蚊声地道了歉。南嘉面色不变，看了陆九川一眼，并无言语。
陆九川知晓她的意思，这是有些迁怒于自己了，觉得自己没把这定亲不定亲的破事给处理好，反而闹出了那么多幺蛾子。
他无奈又宠溺地一笑，伸手帮她拂去了发丝间不知何时沾来的几片落花：“对，都怪我……不是说了吗，受了委屈就叫我，怎么没想到？嗯？”
“……”南嘉被他的神情转变弄得愣了愣，才道，“倒也没有委屈。”
一边看着的陈芊芊几乎要吐血，委屈的是她好不好？！
张明志目睹了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面色更加难看：“陆阁主，这……”
“还有一事。”陆九川看了一眼张云兮，缓缓道，“既然我与张小姐一开始就并无婚约在身，那就莫要再让流言乱传了，省得误了张小姐清白。”
他转头，又看向张明志，“张大人，我已说过，陆某此生只会娶一人，也只会有那一位夫人。勿要再闹出这些事情，惹得她不快。”
周围几人都有些面面相觑。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傻子也知道他这话中的“她”是谁。
假如之前在宴客厅上时，只有上首几位大人物听到了这番话的话。那么现在，这京中贵女们几乎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解释。
南嘉毫不怀疑地想，假如她没有时刻警惕地盯着陆九川，他甚至会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是的，我与南嘉早就成亲了。”
这么想着，果然，她就看到陆九川朝她偏过了头，一对黑沉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带着明显的期盼和询问之情。
南嘉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别过了头。
陆九川悻悻然止住了话头，又在面对张明志时恢复了原先严肃冷峻的表情：“言尽于此。张大人，陆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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