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赏菊宴
这几日的京城表面上依旧平静,一切都跟过去没什么差别,唯有揭开表象时可以窥见底下的部分暗流涌动。
南嘉担任堂主后,对隐阁管理层的了解也更深了些。她这几日时不时去隐阁总部帮忙整理任务挂牌,发觉最近挂牌数量明显变多。
隐阁如其名,多于阴暗之地,行隐蔽之事。某种程度上来讲,隐阁发布的挂牌数量与王朝是否和平息息相关。
譬如现今,大瑄王朝正出于权力交接的政坛动荡时期,上层不稳,底层更是乱象频出。再加上先皇性子懦弱,过度重文轻武,导致大瑄武将人才青黄不接,外敌环伺虎视眈眈,实在是内外交困。
京城位于天子脚下,堪堪维持住了百姓富足的表象,而倘若揭开官僚们盖上的那层面纱,恐怕底下早已是满目疮痍。
南嘉在禹城时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一旦回了京城,这种虚假繁荣就愈加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如此这般过了两个月,京城中的各方势力仍旧在暗处蛰伏着。
南嘉在晚膳后不由得轻轻感叹了一句:“这些人可真能忍。”
陆九川却说:“快要忍不住了。”
“哦?”南嘉看向他,“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陆九川点了点头:“方才丞相府派人来递了请帖,说是重阳那日在府上设赏菊宴,届时会邀请京中权贵共赴佳宴。”
南嘉拄着下巴思索着:“你一定会去吧?我可以一起去么?”
陆九川答应得很爽快:“我一早便猜到你想去。你若愿意,与我一起过去便是。毕竟你如今是隐阁堂主,参加一个赏菊宴不在话下。”
这赏菊宴,表面挂着赏菊吃蟹的名号,实际打着什么主意,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丞相府有意摸清各派势力,恐怕下一步就是伺机而动以发动政变了。
九月初九。
重阳当日,南嘉穿了一身庄雅大气的细锦衣,血玉耳坠配一支玛瑙簪子。她的身段极佳,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那通身的气派,叫人一眼望去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南嘉梳妆时颇有几分怀念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种宴会,她已经许久未曾参与了,过去参加时感受也与现在大不相同。她素来不喜与其他小姐太太们一起聊那些琐碎的八卦是非,故而每次都觉得这种社交颇为无趣,后来便索性不再参加了。
如今她不再是跟着父兄作为女眷出席,心境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陆九川与她一起去了丞相府,两人的马车在府前停下,陆九川先下了车,然后十分自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南嘉伸出了手,作势要扶她下来。
南嘉愣了一下,一下没忍住,差点就要在众人面前打掉他的手,好在她反应快,顿了片刻便颇给面子地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陆九川在她耳边十分不正经地轻轻说了句:“南小姐,请下马车。”
南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又是在唱哪出,在他手心的软肉上狠狠捏了一把,面上笑容温婉:“多谢,有劳陆阁主。”
陆九川非但没觉得有多痛,反而还颇有一番乐在其中的意思,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丞相府外前来迎接的几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愣愣地看着他们互动。南嘉对于他们来说十分面生,毕竟她之前阁主夫人的身份除了隐阁中人外,几乎无人知晓。
为首一人应当是丞相府管家,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陆九川还在跟南嘉低声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声音。
跟在他们身后的章韬轻轻咳了一声。
陆九川抬起头:“这位是隐阁阁主夫……”
南嘉的手不动声色地摸上了陆九川别在腰间的那柄佩刀,隔着刀鞘毫不留情地往他腰侧按了按,威胁意味十足。
“咳,阁主手下的新任堂主。”
南嘉这才松开了手,面上不显情绪,客客气气地朝管家行礼:“叨扰了。”
张丞相在赏菊宴上确实下了一番血本,两人跟着下人进了园子,就看到满园的各色菊花,布置得十分漂亮。南嘉往四周一看,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园中极为热闹,且各个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此大的场合,陆九川非但毫无紧张之意,甚至态度还略显随意。他们进来后,身边前前后后围拢过来数波人,这些人有意上前攀谈,但都被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给顶了回去,好处没捞着,倒是碰了一鼻子灰。
南嘉无奈道:“你不跟他们多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陆九川在石凳上坐下,捏着一盏茶慢慢道,“这茶不错,你应当会喜欢。”
说罢,就伸手帮南嘉仔仔细细地斟起茶来,表情严肃认真,仿佛帮她斟茶是一件比与权贵攀谈重要得多的事情。
“入口清甜,回甘绵长,尚可。应当是江浙一带的茶品。”南嘉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低头抿了一口,继续与他道,“人基本来齐了吧?怎么没见到长公主?”
陆九川用指腹摩挲着腰间一块白玉:“长公主这几日正忙着安置廖州灾民,应当无法参加今日的赏菊宴了。”
随即,他又朝一处微微抬了抬下巴,“不过驸马孙家来了,效果也是一样。”
“孙家?”
南嘉抬头看去,却刚好与一个青年四目相对。那青年见到她后面露惊讶,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南嘉愣了愣神,很快又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陆九川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继续带着她将在场的各位认了个大概。南嘉一边跟他对话,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谈话间转头瞥见另一张熟悉的脸。
宣璟舟也看到了她,朝她点头致意后径直走了过来。
“殿下。”南嘉朝他行了一礼。
“南小姐无须多礼。”宣璟舟依旧是那派温和的样子,在陆九川身边坐了下来,“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这赏菊宴,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陆九川闻言,转头道:“她是隐阁堂主,如何来不得?”
宣璟舟就笑道:“南小姐竟是堂主么?孤倒觉得,其丰姿雅态比之大家闺秀都更胜一筹。”
南嘉有些讶异,觉得他应当是知晓自己南家大小姐的身份:“殿下谬赞,南嘉如何比得千金闺秀?刀尖舔血之人罢了。”
宣璟舟给自己斟了茶:“孤曾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南公一身傲骨,孤敬仰不已。”
南嘉边听着他说起了几件南父还在时的事情,都是她未曾知晓的父亲曾为政时立下的功绩,一时间两人都颇为感慨。
陆九川与南家此前并无交集,因此听着身边两人相谈甚欢,竟一时半会难以加入,逐渐呈孤立落单之势。
他本就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但顾念南嘉的情面又不好打断他们的对话,只能略显不爽地干巴巴等着,终于熬到了张丞相露面。
东道主露面,在场各位不管是谁都留了几分薄面,停下了各自的谈话,将眼神投到了他身上。
张明志蓄着胡子,身材比较矮小,一副十分精明的样貌。他带着女儿往人前一站,腰板挺得笔直。
虽然他个子小,但嗓门却是十分洪亮,举手投足间颇具威严。
他说了一堆无外乎“感谢诸位驾临”云云的话,叫了众人聚至宴客厅:“我儿前不久刚在江浙一带办事,亏得他记挂着我这老骨头,特意差人送了最肥美的毛蟹来,足有数百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张某就当散金为诸位求一乐。诸位不如随我移步厅内,边吃蟹边说话,如何?”
吏部尚书一干人等连忙附和,连连夸赞“令郎真是孝顺”“丞相教子有方”“丞相慷慨大气”云云,且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丞相一心为民”“丞相治国有方”“丞相轻财重德”,听得南嘉几乎尴尬到垂头扶额。
但她身边两位却无甚表情,似乎是早就见多了这种溜须拍马的场面,尤其是陆九川,甚至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
几人落了座,南嘉是与陆九川一起来的,便顺势坐在了他旁边,与他一桌。不多时,就有侍女端着一盘盘蒸好的毛蟹进来,摆在众人面前。
螃蟹个头硕大,足有她两个拳头那么大,被蒸得色泽橘红,煞是喜人,一时间整个宴客厅内都充满了鲜甜的香气。
南嘉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但这蟹香味实在诱人,况且早就到了午膳的时间,她也有些饿了。
可没等她拿起桌上的蟹八件,身边就伸过来一只手,将一截白生生的蟹肉放在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不由得转头一看,便见到陆九川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与她道:“既然张老头执意宣扬入他们那一派利益多多,就不会蠢到众目睽睽之下下毒。所以放心吃吧,我帮你剥。”
虽然厅内众人的座位相互之间有些距离,但在座的各位都是官场上混迹已久的人精,哪个不是时刻留意着身边?不夸张的说,厅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旁人的注意。
南嘉头皮一阵发麻,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过来的一众视线,有些羞臊地将那碟子推了过去,低声问他:“你又要做什么?!”
陆九川面色不变,将它推了回去,甚至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剥着螃蟹,碟子上很快又多了一小堆蟹肉:“不做什么,就想给你剥螃蟹吃,不行么?”
南嘉心情复杂,到底是脸皮薄,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人时刻行注目礼的感觉,低低呵斥道:“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收着点!”
“那我低调着剥,悄悄递给你。”陆九川立即接道。
“……”南嘉被他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我懂,”陆九川又露出了一副有点委屈的神情,“我不来骚扰你,但是我想对你好。南嘉,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好。”
南嘉不说话,心里有点羞臊又有些心虚。
陆九川见状,怕自己真把她惹毛了:“好吧,是这样,你看到张老头的女儿了吗?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我想让他彻底断了和隐阁联姻的念想。”
“把我当挡箭牌?”南嘉幽幽道。
陆九川脱口而出:“当然不是!我的所有行为,绝对都是发自真心的。”
南嘉不置可否,没再推掉那碟已经积成一个小鼓包的蟹肉。
“螃蟹很好,但酱料一般。”她尝了一口,如实评价道。
话音刚落,旁边立即推过来一只醋碟:“蘸我的。”
“我从不吃醋。”南嘉拧着眉拒绝。
“是吗?”陆九川挑着眉,话里有话道,“小醋怡情,哦不,小醋养身。”
南嘉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将整碟醋都端到了自己面前。
陆九川知道她只是不习惯吃酸的,并不是不能吃,于是十分轻佻地微微摊了一下手:“请。”
南嘉最受不了别人这样一副看轻自己的样子,当即十分不爽地夹起整块蟹肉,狠狠地蘸了醋喂进嘴里。
嗯,味道还不赖。
偶尔吃个小醋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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