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京
事实证明陆九川的猜测没错，那侍女确实是丞相一方派来的。她是一早就在山庄里埋伏着的眼线，一开始是为了监视郁王的，没想到郁王几乎从不来这里，他们就想着离开山庄换一处据点。
没想到临行前遇上山庄易主，倒是误打误撞见到了郁王和隐阁阁主有所往来。
接下来的事便是上边的人叫她找机会给隐阁吃点教训，届时会有人来与她里应外合。
只能说，他们想得很美，但那侍女显然资格不够老道，审讯方面杜若他们又是极其专业的，还没拷打逼威两下，她就吃不消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底子卖了个干净。
可惜她地位不够高，想必也是上面的人知道她能力有限，多余的信息一概没有告诉她，只对她说，她是在为丞相卖命，叫她安心为他做事，一旦事成，便重重有赏。
几人办事都十分利索，过了两天，就收拾了东西动身返京。
一路上，陆九川情绪复杂。按理来说，他应该对南嘉愿意回京城感到高兴才对。可当它真的实现了，他却又觉得不安。
一边觉得自己无能，一边害怕南嘉遇险。
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令他自己感到惊奇。陆九川猛然惊觉，他已经在南嘉身上体验过太多此前从未发掘过的情绪了，担忧、惧怕、紧张、心虚……皆为一人。
途中下马车休息的时候，陆九川又来找了一次南嘉：“你确定要回去吗？”
南嘉手里拿着章韬给她带来的一册政论，两人正在同一辆马车里相谈甚欢，乍然被他打扰还有点不高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我不反悔。”
见陆九川依旧一副有话讲的样子，章韬很有眼力见地退出了马车，给他让了个位子。
陆九川就十分自然地顺势进了马车，南嘉在一旁抱着胳膊看他。
马车里空间有限，虽然不至于拥挤，但也难免显得闭塞，两人并排坐着，稍不注意就会肩膀相碰。
南嘉对于这种距离感到十分不自在，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只听陆九川道：“南嘉，我知道你性子果决，但此去实在危险。我一开始不愿意让你涉入其中便是这个缘由，近几日你已经受过太多伤了，倘若你再出些什么意外，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南嘉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语气缓和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必须要去，要与往事做一个了结，不是吗？”
她微顿，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见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才继续道，“如今南知已经寻回，我只剩下冤死的父兄这一个遗憾了。”
陆九川的眸子乌黑，沁出几丝淡淡的难过来：“就没有别的遗憾了吗？”
很快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了。回京城后，我会保护你。”
说完，便起身逃也似地想要离开马车，生怕南嘉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彻底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一只脚刚跨出马车，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南嘉的声音：“有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陆九川几乎一脚踏空摔下马车去，他连忙稳住身子抽回了脚，转过身道：“真的？”
语气中的期盼之意浓烈，几乎要感染到南嘉。
她勉强忍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冲动，只跟他说：“你快走吧，我还要跟章韬说话呢。”
陆九川已经被这意外之喜冲昏了头，现在无论南嘉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在对他撒娇，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一定弥补你所有的遗憾。”
就匆匆下了马车。
没多久，章韬就回来了。
她一掀开帘子就见到兀自看着窗外发呆的南嘉，问道：“方才你跟阁主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怪怪的。我头一回在这个活阎王身上看出‘喜不自胜’四个字，真是见了鬼。”
南嘉闻言朝她笑笑：“没说什么。他可能想到了什么好事儿吧，谁知道呢。”
章韬十分大胆地“啧啧”两声：“奇也怪哉~”
南嘉揶揄她：“你这么说他小话，不怕他在马车外边听见？”
章韬潇洒地挑了一下眉，英气勃勃的一张脸更增添了几分少年气，简直好看得雌雄莫辨，但她说出口的话却很怂，声音也变得很轻，几乎只剩下了一串气音：“那我悄悄地跟你说。”
南嘉乐不可支，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马车才颠颠簸簸地继续上路。
京城。
南嘉一路进京，心里自是感慨颇多。要说感情，她自小在京城长大，那肯定是有的。
马车从街道上驶过，她揭开帘子一角往外看。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小摊小贩，熟悉的店家招牌通通映入眼帘。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京城似的。
马车在隐阁门口稳稳停下。南嘉犹豫了片刻，才跟着章韬一起下车。
她一开始坚持要住客栈，但陆九川列举了几乎数十种“南嘉需要住在隐阁”的理由，说什么“住在隐阁方便自己保护她”“住在隐阁方便交流信息”云云，最后甚至扬言如果她执意要去客栈，那他就跟着一起去住客栈。
南嘉无语了片刻，只得同意。但陆九川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在这之后南嘉一路上都没理过他。
陆九川得了便宜又卖乖，早就提前差了杜若回隐阁，叫他把南嘉本来的住处收拾收拾，姿态殷勤得简直没眼看。
南嘉闻言看了他一眼，陆九川立即也看了过来，解释道：“别误会，我住另外一个房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来打扰你。”
南嘉扬了扬下巴，算是勉强认可了他的说法，跨步进了门。
当初离开隐阁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南嘉的目光停在门卫身上，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她朝他微微点头致意：“辛苦了。”
那门卫立即诚惶诚恐地行礼：“不敢不敢。”
笑话，他当时因为放走阁主夫人被扣了几乎半辈子挣的赏金，这肉痛的滋味他简直永世难忘，现在看到南嘉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陆九川的目光也随即投到他身上，那门卫站得更板正了，看势头甚至要与旁边的门板一教高下。
南嘉也没再为难他，径直走了进去。路上遇到几个刚取了挂牌出去做任务的隐阁杀手，还将好奇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南嘉早就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目光了，她与几个相识的人打了招呼之后，便目不斜视地走了。
一名高个杀手奇怪道：“这不是阁主夫人吗？之前不是听说她金盆洗手了来着？”
他旁边的矮个子道：“我偷偷跟你讲啊，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听说啊，夫人是被阁主给气跑的，现在么，估计被阁主给追回来了吧。”
高个子眉头微蹙：“你哪儿听说的？”
矮个子神神秘秘道：“我自然有我的途径。不信你问门卫，哎，老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门卫苦着一张脸，瘪着嘴：“是是是——祖宗喂，可别说啦，我可不想再被扣赏金。”
矮个子就有点得意地撞了一下高个子的肩膀：“你看吧，我就说。阁主那性子那脾气，阁主夫人哪能受得了？不过现在看来咱们阁主还算有点本事，这出走的人居然还能拐回来。”
高个子一脸若有所思：“长见识了。”
眼见旁边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门卫急得快要跺脚：“两个小祖宗，快收收声儿吧，仔细给阁主那活阎王听见！”
两人这才勾着肩哈哈一笑出了隐阁。
门卫刚要松一口气，又见几个脑袋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他：“哎，门卫老哥，那俩人说的是真的？所以前几天阁主没人，敢情都是追老婆去了？”
门卫：！
他皱着脸几乎要哭出来，连忙道：“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几个人当即不乐意了：“你不够意思啊，咱们几个都多熟了，你还搁这藏着掖着，还是不是兄弟？”
门卫只能苦哈哈地道：“是是是，阁主他老人家是追老婆去了。有没有追到？我咋知道啊，这个我真不知道。和相府千金有没有定亲？啊这，这应该没有吧？”
这边门卫苦于应付八卦群众，那边陆九川苦于说服南嘉接受自己的好意。
“南嘉，你就接受吧。”陆九川道，“你想复仇，隐阁也可以为你助力，是不是？我立你为堂主，不为别的，只是接下来我们行事需得有所计划，你若是成了堂主，不仅可以直接号令手下，还能随我一起参与一些重要会议，百利而无一害。”
南嘉也有些心动，但她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并未为隐阁立功，甚至连隐阁杀手都不算，这恐怕有所不妥，陆阁主如此反而坏了规矩。”
“规矩？我就是规矩。”陆九川十分不满地道，“莫要推辞了，你那三百九十九块金挂牌至今还在房间里，若是你想，没人会质疑你的能力。”
说这话时，他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南嘉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但话说在前，我只接受堂主名号，不接受堂主权力，一切只为了行事方便，一旦事成，立即卸任。”
陆九川点头：“可以。”
南嘉又说：“那些金挂牌你拿走，契书也都一并带走。”
陆九川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几乎处于发怒的边缘。
南嘉没管他，自顾自说下去，继续给他施压：“就算你不拿走，我也当它生效了。反正金挂牌和契书一件不少，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九川愤恨地咬牙切齿，苦于对面是南嘉而无法发作。
没想到南嘉还要讲：“哦对了，还有和离书，你也拿走收起来。我们已经、和、离、了。”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陆九川无处释放怒意，双手无力地微垂着，良久，才憋出一句：“嗯。”
南嘉不嫌事大地进了房间，把那些物件通通搬到门外，冲陆九川勾着唇：“我帮你拿出来了，赶快拿走吧。”
陆九川已经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南嘉洁白纤细的一截脖颈和她饱满嫣红的唇。
正当他要倾身而上时，南嘉突然笑了一下：“就算你撕了也没用，这两份契书我都有备份。”
陆九川顿时泄了气，整个人宛如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狼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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