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揭露
“你还不走？”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女子听到耳边平淡的问话，而面前的南嘉脸上并无杀意。
见她不答，南嘉也不多留，用世子的衣服将自己的佩刀刀刃擦干净后，便回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随意道：“马上就会有侍卫过来。待会儿我出去后，后门守卫我会解决掉。”
说完，她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那女人如何，南嘉就不知道了。如今一想，那个差点送了命的女人应当就是章韬。
“是我。”章韬神色微动，“我逃出了侯府，追随着您加入了隐阁。”
南嘉沉默半晌，才道：“也好。”
她问章韬，“你以前就是大夫？”
“对……”章韬咬了咬下唇，“我从小在慈幼局长大，没有阿爹阿母……后来我穿男袍，成为了一个大夫。但那日我进平远侯府给夫人看病，没想到遇上了世子。”
都说到了这里，南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不过她还是道：“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您没有杀我……”
“不，”南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我听到了房外的脚步声，我要是花时间杀了你，会难以脱身。”
南嘉观察着她的表情，用最可怜的语气说出最冷漠的话。
章韬表情未变，只道：“不是的。您救了我，您冲进房间里的那一瞬间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南嘉有些惊喜于她的说辞，又因为自己被人看破了而有些不甘心，只能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好吧，你要这么想也随你。”
她问，“所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章韬果然被她带走了思路，脸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南嘉突然感到了慌张，她下意识地攥着手心，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干嘛做出这种表情？”
“南小姐，您在隐阁时我没能爬上高位，无法接触到您，让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章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您已经怀孕了，您知道吗？”
“什么？”南嘉顿时变得惊慌起来，脑海里一团乱麻，“但我……但我不是，不对，我从隐阁离开之前，大夫说我再也不会受孕了。”
章韬看到她无力又凌乱地坐在凳子上，神情无助，又道：“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只是您身子实在亏虚，脉象微弱，之前的大夫没发觉也是正常的。”
“您打算怎么办？”章韬又问。
“我不知道。”南嘉心里复杂极了，她下意识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问章韬，“如果留下会怎么样？”
“您的身体太虚了，倘若留下这个孩子，恐怕会元气大伤，而且是否能够平安生产也未可知。”章韬有些不忍，但还是努力把所有情况都掰开来与她讲清楚，“但倘若您选择再次堕胎，恐怕您的身子也难以承受二次创伤。而且，这可能是您的最后一个孩子了。”
南嘉并不觉得这个孩子是她对陆九川曾经爱而不得的念想，只是既然怀孕了，她很难做出让自己无辜的孩子陨落这样的选择。
这是一个多么顽强的生命。
如果是陆九川，应该会不假思索就选择让自己堕胎吧？倘若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他恐怕会暴怒。她想。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午饭点，南知一见到姐姐出来就立即迎了上去。
南嘉有些恍惚，只觉得心乱如麻。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最好的选择是去到一个陆九川找不到的地方，然后生下她唯一的孩子，做一对平凡快乐的母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未来向往生活的展望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陆九川了。
楼下，元珠和贺行渊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布好了碗筷。
几人邀请章韬留下一起用膳，却被她拒绝了：“多谢诸位好意，章某尚有医馆的事务在身，恐怕无法留下用膳。”
说完，她又回头跟南嘉叮嘱道，“南小姐，不论您作何种选择，我都会全力支持，只是千万要注意身体。”
南嘉一一应下，点头与她道别。
贺行渊送她出了门，章韬便乘机把南嘉怀孕等等的事情都与他大致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时常不能明白陆阁主的心意。倘若他对南小姐无意，那又为何特意点我来为小姐看病；但倘若要说他有情，却也不至于……嗐。”
贺行渊朝她作了个揖：“不论如何，今日有劳章大夫跑一趟了。”
两人道别，不在话下。
饭桌上几人问起南嘉的态度，她都有些恹恹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玥儿姐，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吗？”元珠问。
“我们都听你的。”贺行渊道，“不要有压力。”
南知也连连点头。
南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然后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章韬刚回到医馆，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面容俊朗却极不好接近，周身逼人的气势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她如何？”陆九川直截了当地问章韬。
“还能如何？”章韬反问他，“南小姐的身体状况怎么样，阁主大人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陆九川讶异于这个平日里最听话最顺从的手下如今露出的尖牙利齿，脸色逐渐沉下，语气逐渐不耐烦：“回话。”
“南小姐，她……”章韬咬着下唇，觉得有些无力，“她怀孕了。”
“怀孕？”陆九川被她所说的内容弄得一惊，声音骤然加大，“怀了谁的？是贺行渊的？！”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慌张。
“呵。”章韬轻轻冷哼了一声，故意停顿了很长一会儿，久得陆九川几乎额头青筋暴起，她这才恢复了原先的语气道，“是您的，阁主大人。”
陆九川的情绪大起大落，无尽的惊慌变成了无言的惊喜：“那她身体还好吗？”
章韬把陆九川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想起她一路追随的恩人，被人弄成如今的境况，心里积郁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她对阁主的畏惧。
“很不好。”她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毫无起伏。
陆九川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章韬毫无波澜的性格和毫无情绪的冰块脸。他不敢频繁地出现在南嘉面前，生怕她再度离开自己，但又迫切地想知道南嘉的一切。他注视着章韬的脸，想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更多的关于南嘉的讯息。
“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她身体不好吗？”章韬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陆九川猛地握了握拳：“南嘉是我的心上人，若是有人伤害她，我必不会轻饶。”
“那倘若那个人是您呢？”
章韬的语气轻飘飘地拂过，却让陆九川猛然想起一个已经被他遗忘的可能，连否认的话语说出口时都变得毫无底气：“不可能……”
“阁主，喝一回红花，足以让一个女人伤身堕胎，连续喝四回红花，足以让她再也无法受孕，并且元气大伤。”章韬叹了口气，“那么每月四回，会让她如何呢？”
陆九川的脸色变了又变，低低地吼着一些模糊的怒音，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与他袒露真相的章韬，猛得抓紧了她的衣领，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不信……我只是，我只是……”困兽一般无用的低吼从喉咙里发出，他手上的力气骤然加大。
章韬被勒得脸色发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你……不敢承认……自己……对她做出的伤害……真是个……懦夫……可怜……我的……南小姐……”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脖颈处涨得紫红，说出的话越来越断断续续，已经语不成句：“唔……她被你害……再也……怀不了……孩子……没法……保住唯一……的胎儿……身体……虚弱……”
陆九川猛地松开了手，章韬瞬间向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脖子上留下了一圈可怖的红痕。
陆九川冷眼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出了医馆便立即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南嘉晚饭依旧只吃了一点，元珠心疼她，问她想不想去街上吃点别的换换口味。
南嘉本来想摇头拒绝的，但看到她担忧的神色还是没忍心，最终答应了下来。
街上此时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两人寻到了一处茶楼，在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夜景。
她们坐在茶楼二楼，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街景，包间内安静清雅，只有两人时不时谈天的声音，而楼下却充斥着无尽的烟火味，闹意十足。
南嘉一只手托着下巴，视线逐渐停留在下方一起逛街的一家三口身上。
闹区人多，一个男人一边用胳膊护着妻儿，防止被人挤到，一边神情温柔地跟妻子说些什么。
他旁边的年轻女人听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男人却依旧嬉笑着，甚至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凑上去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女人害羞的微微偏过了脸，轻拍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小孩的注意，他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竟有些困乏地在父亲肩上打起了瞌睡，肉乎乎的脸颊甚至还轻微地颤动着。
“玥儿姐，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元珠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神。
南嘉就指给她看，脸上笑意盈盈：“你看那边一家三口，那个小孩竟然能在那么吵的地方睡着。”
元珠也伸长了脖子看去，笑着道：“真好啊。”
两人都有着不太幸福的家庭状态，念及此，竟然接连看着街上的闹象叹气了气。
片刻后，南嘉突然出声：“珠珠。”
“哎，玥儿姐？”
“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倘若出生，应该也会那么可爱吧。”
“当然……”元珠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玥儿姐，你想通啦？”
南嘉点了点头，摆弄着手里小巧精致的糕点盘。
这时，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炙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南嘉。
“你要留下孩子？”
陆九川低沉且略微沙哑的嗓音，夹杂着楼下街区的嘈杂声，清晰地传入南嘉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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