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相（1）

既然女帝说了让谢宜来刑部替她看看，谢宜心中再不愿意掺和这件事，用过午膳后，也只得来到了刑部。

        着人进去通报后，谢宜就随意打量起了刑部衙门。说起来，六部衙门的布置都差不多，除了几间公堂，就是供官员值班时住宿的屋子，但因为刑部主掌刑事审讯的缘故，格外多了几间刑讯房和审讯室，此外还有李琛大人特别设置盛放卷宗的卷宗阁。

        约莫因为谢宜才救了李家孙儿的缘故，刑部尚书李琛来得格外快些，大老远就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小谢大人来我刑部也不早些说一声，好叫老夫命人把孩子抱来，让那小子当面答谢小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小谢大人今天既然来了，晚上可得来我府上用膳。”

        谢宜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刑部尚书李琛大人。许是因为出身寒门，早年求学颇为艰苦的缘故，李琛大人并不像朝中其他大人一样端方自持，面容略有些苍老，见人先带三分笑意，加上富态的体型，不禁令谢宜想到了寺庙中的弥勒菩萨。不过再想到这位李大人经手过的案子，谢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下官拜见李大人。”谢宜先行行礼。

        “小谢大人请起。这个点小谢大人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口信？”李琛言道。

        “无甚要事。陛下听闻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偷二品朝堂大员家的孩子，甚为震惊，念及此事是下官撞破的，特命下官前来供大人驱使。”谢宜回道。

        “那就有劳小谢大人了。”李琛今日格外好说话。

        “敢问李大人那拐子可供出些什么？”女帝既然借着让谢宜替她过问此案的名义遣她来刑部，那谢宜势必得将此案方方面面了解得清清楚楚，好回去禀报。

        “老夫正要说此事，那拐子刚开始还颇为嚣张，嚷嚷着自己上头有人，出去后还要给老夫好看，”李琛冷笑一声，这时方有些谢宜所熟悉的感觉，“敢在刑部威胁老夫的，哼。”

        “以李大人的手段，那上头的人的身份，想必已经供出来了。”要是没有审讯出个所以然，奏折也不会放上女帝的御案上了。

        “那拐子在他们的团伙中，身份算不上高，只知道那大人物姓林。不过她倒是供出了他们的落脚点。”李琛清楚谢宜出现在这儿的含义，自然是知无不言。

        “哦？那李大人必定派人前去查看了。”谢宜笃定。

        “可惜去晚了一步，那拐子团伙的当家人已经被杀了。”李琛目光灼灼，他执掌刑部将近十年，如何不明白这是被灭口了。那死者的牵扯定然不简单，看来这拐子团伙并不仅是拐子团伙而已。

        谢宜并不吃惊，无论是吏部的林越大人，还是工部的林延大人，都在朝中经营数年，手眼通天，提前得知此事再正常不过。

        李琛问询出大人物姓林，对派人前去查看的结果就心知肚明，能经营拐子团伙近二十年之辈，怎么可能么留下马脚。

        “那下官这就回宫复命了。”谢宜见了解地差不多了，向李琛辞行。

        “老夫刑部还有要事，小谢大人慢走。今晚且记得过府一叙。”李琛再次强调相邀谢宜的意愿。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宜和李琛相视一笑，别有深意。

        李琛邀请谢宜来府中让那孩子表达谢意不过是个借口，拐子一案涉及朝中大员，李琛不得不谨慎。

        当晚，谢宜果然来到了李家。

        李家虽然不大，但布置却处处精巧，一看就花费了十足的心思。院中用的多是江南园林风格，一步一景，和恢宏大气的北方园林想比，更令人心旷神怡。

        院子中没有过多的大改造，仅凭一些并不名贵的花草和院子建造时的格局，交相辉映，也让人有身处水墨画之感。

        谢宜跟在李家引路的下人后头，本是默不作声的，却不妨跟着进门后，路边的野草丛中窜出一个灵活的身影。

        谢宜唬了一跳，刚想接住这冲过来的小身影，李家的下人速度更快，急急忙忙得兜住，老爷命他来接客人，要是让客人被冲撞了，可就罪过了。

        这下，谢宜瞧清了下人拦住的小身影。孩子脑侧一边扎着一个发髻，虎头虎脑，淡淡的眉毛之下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眼珠子正滴溜滴溜地乱转，这不就是昨天谢宜救下的那个孩子嘛。

        小孩子一点也不怕人，一边在下人怀中挣扎着要下地，一边笑嘻嘻地问谢宜，“姐姐，可是你昨天救了我吗？祖父说了要我和姐姐亲口道谢”，又自言自语，“我叫李淮，姐姐喊我淮儿好了，祖父祖父爹爹阿娘都这么喊我的。”

        谢宜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李淮蹦蹦跳跳跑过来牵过谢宜的手，“姐姐我们一起去见祖父吧，姐姐我和你说祖父可疼我了，他每天回来都给我买好玩的，待会我带姐姐去看我的小玩意儿，可有意思了，姐姐喜欢吗，姐姐要是喜欢淮儿都送给姐姐，但只能送一个啊。”想了想，李淮又补充道，“姐姐要是全部喜欢就全部送给姐姐，淮儿是姐姐的，淮儿的玩家也都是姐姐的。”

        谢宜看着李淮故作大方的样子忍俊不禁，李琛人送外号“活阎王”，他的孙儿竟如此活泼有趣，真让人意想不到。

        李淮领着谢宜来到了正屋，李淮欢呼一声，也不让人通报，就推开了门，径自爬上了李琛膝头，揪住李琛的一缕胡子，“祖父，我带姐姐来啦，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淮儿小肚子都饿瘪啦。”

        李琛没想到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就这么轻易毁在孙儿手中，一与谢宜的眼神对上，就慌忙移开。

        好在李夫人看出了李琛此时的窘迫，连忙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水头十足的玉镯，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镯子还很新，自然没有什么包浆在上头，李夫人对谢宜道，“我们家淮儿昨儿可真多亏了小谢大人，要是淮儿丢了，我们家可真不知道怎么活。这个镯子拿去玩吧。”

        用过晚膳，谢宜跟着李琛进入了书房，今日来的目的本就在此。

        李琛关好门，打开了书房的窗子，“开了窗，屋外有个风吹草动，才好及时发现，这是老夫多年的习惯。”

        谢宜向屋外看去，月光洒满地面，一草一木的影子分明，清风自来，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荡漾，果真无处躲藏。

        谢宜会意，“李大人今日借着淮儿邀我过府，可是有什么不好说的需要谢宜转达？”党争历来牵扯巨大，尤其最近几年世族和寒门之争更是势同水火，拐子一案涉及分别涉及世族和寒门的一员大将，李琛虽然中立并不偏帮任何一方，但他本事出身寒门，在世人眼中，自然视其为寒门的中流砥柱，李琛负责此案，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即使有所发现，也要通过谢宜这个出身世族的御前女官来传达给陛下，生怕给家人惹来大祸。女帝一开始就遣谢宜前来，恐怕早有此意。

        “那老夫就直言了，”李琛肃立，似乎那个和蔼慈祥的祖父从未存在过，“小谢大人可知这二十年来，朝中的大臣，有近三成家中丢过孩子？”

        “三成？那为何从未有人声张？”谢宜意识到了此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

        “那要是老夫告诉小谢大人，那些丢了的孩子，有一半十天后又好好地出现在家中呢？”

        “怎么可能？”谢宜惊得站了起来，丢了的孩子还能安让无恙地回来，前所未闻。

        谢宜坐在马车中，长安城繁荣，可她却无心理会，翻看着手中李琛给她的案宗，李琛的话语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

        “巧合的是，这些丢了孩子的官员都非世家出身，在孩子被还回来之后，均上了折子恳请辞官还乡。老夫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入朝为官是光耀宗族的大事，没有家族助力，就能做到京官的绝非心智不足的平庸之辈，怎会轻易辞官。这背后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宜自上次入宫禀告陛下李琛查到的关于拐子的线索后，就又过起了平常的生活。这些日子，不论是宫里，还是朝中，都风平浪静，半点事情也无。往日唇枪舌剑的朝会，也寂静了下来。就好似大家都欢欢喜喜的，预备着中秋阖家团圆。

        然而谢宜知道，这种诡异的平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女帝定给李琛下了密令，等李琛查清此案之日，就是女帝肃清朝堂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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