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吃，还是种

杨灵带妹妹到罗家院子后，水秀因杨媛的腿不方便，就搬下楼来和杨媛同住黑屋子。正当大家楼上楼下搬东西的时候，袁生智看出杨媛心中不愉快，对杨灵说了。杨灵醒悟过来：妹妹素爱收拾房间，又爱看书、绣花，住在黑屋子里岂不闷死！于是柳石就提议把宽敞的厨房隔断，拿一半住人，但大家又觉得厨房潮湿。

        杨媛却道：“哥，我能上楼，你看我上去嘛！”她杵着木拐，笃笃地上去了，又很轻松灵活地下来。但大家仍不放心。她说：“这楼梯有扶手，我手抓牢了，无论怎样也出不了事儿。”水秀也说：“行，反正有我呢，上上下下又不会让她端水拿东西。”就只好这样定了。

        杨灵因在省城听小伍说柳石和水秀已经同居，柳石经常睡在楼上，而且从走路姿势看，水秀像怀孕了，就担心妹妹来后住处不好办。谁知回来所见并非如此，水秀甚至不同柳石说话。后来还是柳石自己讲了事情的原委：

        水秀怀孕后身体一天天在变化，柳石不免紧张，她却很欢喜，并十分任性，对柳石说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将来对招工有影响也好，没影响也好，反正这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柳石当面陪着笑脸，背后愁眉紧锁，不知应该咋办。

        有次柳石在清庙茶馆听一个结了婚有两个孩子的知哥讲避孕坠胎的妙方：用一个盛麝香的香囊，让女的戴在小腹部位，则万般烦恼自然消化。后来与之交往渐深，柳石开了几回茶钱，那知哥干脆就交给柳石一个他老婆用过的肚兜儿，内嵌一粒麝香，拿着异香扑鼻。柳石笑嘻嘻地揣回，哄着水秀戴，水秀闻着那股子香，就很乐意地戴上了。

        后来胎儿打下来了，水秀成日成夜的哭。柳石拿去掩埋时，鼻头一酸，忍不住也淌了眼泪。不几日，玉珍因去楼上闲坐，嗅着床上的香味，这才道破了天机。

        那晚上水秀先是捉刀弄杖，要砍杀柳石，随后自己又要寻死觅活，闹得天翻地覆，几个老大娘跑来拖住才罢，还陪了她两晚上。柳石跑到子都那里躲了几天。谢老二不问青红皂白，就将玉珍臭打一顿，使她也躺在床上几天没出成工。

        后来子都带柳石回去认错，水秀虽然默许他回来，不再闹了，但是从此不理他，并各吃各的饭。水秀在胎儿打下来满月那天，到小坟堆去哭泣烧纸，却见柳石先去了，蹲着在抹眼泪，心想你会装呀！后头看见柳石眼睛是肿的，才晓得并不是装，这样才允许柳石一锅吃饭了，但是仍然不和他说话。

        这杨灵回来后的头件事，就是叫柳石打开吨半谷种来看了，跟着又去看二遍，独自呆了许久，心中热滚滚的。便和柳石商量要把科学实验再搞起来，明春将吨半谷种播下去。

        不料袁生智晓得后表示反对，认为批资本主义苗的斗争仍在蓬勃开展，而且谷种失窃的事，干校并未放弃调查，放羊老头儿还作了警告嘛！本队位置又在平阳大坝上，这岂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复辟资本主义呀！故播种应该等到形势起变化时再说。

        虽然袁生智说得有道理，但杨灵对他无论何时何地，说话都夸夸其谈，无所顾忌，这件事情上又很谨小慎微，颇为反感。

        水秀不久前在清庙又碰到柯老头儿，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水秀说：“那谷种还在不在？把它吃了！”见水秀没回答，遂加重语气说：“听见没有？碾成米吃了！告诉柳石！”

        水秀回来正烧火做饭，柳石收工回来了。她丢下火钳，朝他望了一眼，就往黑屋子走去。柳石连忙跟入，掩上门。水秀悄悄说：“我在场上碰到柯伯伯，他叫你把吨半谷种碾来吃了。口气好凶，怕要出事儿？”

        许久以来，这可是水秀头回主动对柳石说话。柳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拦腰紧紧箍着她，几乎把她憋死。见她没有挣扎，腾一只手闩上门，就往床上抱。急得水秀骂：“瘟丧！我在烧火！”

        柳石涎脸道：“嘻嘻，让我先烧火！我几个月没烧火，柴都干翘了！”水秀撕他嘴，挣扎说：“二流子，放开！我架的柴块子，锅烧糊了！”柳石晓得她不是烧的柴块子，也不说话，光压着她手只管解纽扣。水秀又掰他手说：“哎，杨灵回来了！”“嘻嘻，管他！”后来水秀就不动了，黑暗中渐渐响起之声，一尖一喘，一清一浊。

        隔了一天，柳石被叫到公社。两个陌生人盘问他和大荒沟五七干校的关系，与哪些人交往，最后便直截了当问他是否偷了吨半谷种，柳石矢口否认。这二人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便让他走了。

        他回来一说，罗家院子的气氛便紧张起来，担心马上便会搜查，大白天又不好转移，想暂时拿到农民家去搁一下，最后却是拿去暂时藏在外面一个草垛里，天黑后一阵便又拿到小星二队。

        双旋已经睡了，子都在灯下看书，看着杨灵提进来的口袋，问：“啥东西？”杨灵就把带来吨半谷的事情说了。子都吃惊道：“柳娃这家伙，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你暂时放在我这里可以，就和我的谷子放在一堆，万一查到了我就说你拿来和着碾米的，其他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你什么时候来拿走？”

        杨灵说：“东西放在你这里，只有柳娃和我晓得。如果追急了，顶多说已经吃了，这事就连根斩断。万一真在你这里查出来，就照你刚才说的，对你也不会有妨碍。”子都面露难色道：“不行，顶多三天，你非要来拿走。说真心话，我觉得不如就照放羊老头儿说的，碾米吃了算了。”

        “咋可能？这谷种无论在科研上、生产上都很有价值。我们对吨半谷种的感情，天天都想看一眼，恨不得马上播种。给你说件事：柳石怕它生虫，有次用簸盖装着拿上屋顶去晒。因为这种子特别，在地坝上晒怕社员看见了问，只好端上屋顶。柳石就坐在边上守麻雀，守着就睡着了，人滚到瓦檐边上。秀秀看见吓呆了，又不敢喊。幸好这时飞来几只麻雀，吱吱喳喳，他马上醒了。若麻雀迟飞来一分钟他可能就滚下来，脑壳开花！嘿，这种子简直是拿命保存下来的！你说，我们怎么忍心把它吃掉？”

        两人又说些别的。子都问：“听说艾雪经常来？”“不叫经常。我回来后她来过两次，都是到大明办事顺便来的。一次是给我卖玉器的钱，我因为想把实验室恢复起来，就托她帮忙把玉器和戒指卖了。戒指现在还在她那里搁着。”“你太敏感了，她顺便不顺便，和我有什么相干？我提醒你一句，听说她作风不好，在男女问题上很随便……”“这和我有什么相干？”“好，这件事我干脆和你点穿，艾雪喜欢你！几年了，大明知青人人皆知，你自己还在假装不晓得！因为你脾气怪，所以大家当你的面都不谈。”

        杨灵不答，子都也就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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