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呼啸而去

女生卧室(也就是家树的新房)的窗外探出个脑壳：“嗨！”尽管背着月光，仍认得出这圆脑壳是小和尚。珍珍坐起说：“你啥子事？”“嘘！叫二姐，出来一下！”李丽华枕上抬起头：“啥子事？”“有事，你装、解手，从后边出来！”“半夜三更的，疯子！”李丽华很快穿好衣服出去。

        后墙外是竹林。小和尚道：“嘘，白驹和那个、姓钱的，今晚有行动！”“呸！他们行动，关我啥子事？”“二、二……”小和尚嘴张着。李丽华见他急的样子，问：“你咋晓得他们有行动？”“正勇说的，正勇白天看见姓钱的在擦枪，晚、晚上他们两个假装出去歇凉，正勇说他们肯定在商量事情。”“那你一路去呗！”“嗨，龟儿白驹，你都晓得，龟儿独往独来，他情肯找外人！”

        李丽华本来还要说他不要你去，你找我？自己心头也在发痒，遂道：“你瞌睡大，你想去的话，你今晚就不要睡死了，他们走，你就来叫我。”“嗯！“小和尚满脸堆笑。转身时被李丽华拉住：“你叫我，先不要让他们晓得了！”“二、二姐，我这还不晓得？”

        半夜白驹和钱皮蹑手蹑脚出门，醒着的小和尚捂着头笑。原来，白驹计划同钱皮去抢麻哥、夜猫子一伙放钱的一个窝子。既然今后不与这伙人打交道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野外明月如水，路边晃着竹篱和瓜藤的影子，望去瓜菜叶子都闪着银边。

        钱皮早有夜袭的经历，夜幕也掩蔽着敌方的枪眼，月光是苍白的，兴奋中有种恐惧感。此时却像童话中银濛濛的境界，星星月亮都在眨眼睛召唤，催着去历险杀人掘宝呢！月下的小路尽管虚虚实实，白驹走得像脚不粘地。钱皮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白驹只好时时回头看他。

        猛见远处追来二人，认得是李丽华与小和尚，站下道声：“唉！”钱皮也回头去看。

        白驹道：“浪子泄漏的。你擦枪咋让浪子看见了？”钱皮无语。他昨天擦枪，有意无意让浪子看见，向浪子炫耀和白驹的关系。他为了过瘾和刺激，人少方好，浪子也根本不可能参与，没想到小和尚会出现。

        他道：“你叫他们回去！”白驹亦无语。钱皮已从子都和浪子口中得知李丽华和白驹关系，白驹甚至能叫动孙猴，就是叫不动李丽华。勉强笑道：“那只有让他们去——听说李丽华是女侠，正好见识一下。哈，你说那边也有个侠女。免得二天传开了，说我们男和女斗。”

        李丽华、小和尚走拢还以为会有一番口舌的，不料白驹啥话也没说。

        白驹领头走了多时，四人终于来到一个村寨，在一幢房屋边停下。

        白驹介绍说，屋里住着个跛腿铁匠和他女儿，这家人实际是贩子，和夜猫子是一伙。虽是跛子和女人，恐怕有点力气，要当心。这屋子是个独院，白驹带着走了一圈，察看环境，说从前门进去。既有四人，可留一人把守后门和后窗方向，以防窜出。

        问钱皮和小和尚：“你们哪个守外面？”小和尚道：“不如二姐……”白驹微笑道：“二姐对付那女娃子，她如果把钱藏在胯脚，我们去搜她，惹人笑话。”李丽华冷笑：“呸，又要当□□，又要立牌坊！”小和尚道：“我进去！”钱皮心想人极有可能从后门跑。见白驹看着自己，道：“随便。”

        钱皮看见白驹打头、李丽华跟着、小和尚居后，三个都翻院墙进去了，赶快转到屋后。屋后稍远有道土坎，坎上有棵树，他先在树下蹲着，忽想钱箱该藏在闺房里面，况铁匠是个跛子，不信他能抱着钱箱跳窗子跑，遂移动地点，守候在铁匠女儿窗外。

        等待的这一两分钟有点漫长。他武斗中一些经历比这惊险十倍，胸中气焰高十倍，竟没有此刻刺激与快活！既无理想与豪情，也无报仇雪恨，单纯的一己之利，而人了！而流血了！铁匠屋里传出粗砺的叫声、格斗声，接着面前窗内也响起撞门和叫骂声——声音不男不女。另有收敛的女人呼痛声，很显然是李丽华，她负伤了？

        家具、身体剧烈碰撞，电筒光晃来晃去。窗扇“嘭”一声推开，一个矮矮的人影蹿出，一手拎着个包袱，一手提着手锤，上面有黑色的东西在滴——谁的血？李丽华的血？

        白驹叫小和尚跟李丽华一起去把铁匠女儿捆起，他先独自与铁匠周旋，小和尚过后再来帮他。不料铁匠女儿门关得牢靠，小和尚将门撞开后，听隔壁已打得热闹，就急冲到隔壁去了——不屑于两人去斗一个女的。

        李丽华进屋，铁匠女儿正藏在门后，一锤敲去，李丽华一闪闪开了，却被板凳绊倒。黑暗中侠女又是一锤，敲在李丽华手臂上。她趁着李丽华疼痛哆嗦之机，拎着小箱子蹿出。

        钱皮猫腰纵下土坎，迎上去要将她扑倒。侠女不慌不忙先回头看一眼，李丽华已爬在后窗上了，正欲前跳，但姿势笨拙。她便挥动着手锤冲向钱皮，同时“悠——”一声尖啸。怪异的叫声使钱皮耳鼓胀痛，头脑麻木，短暂失去知觉，天灵盖差点被手锤敲开花。

        血从他额角淌下来，马上糊住右眼，只得蹲下了。

        侠女在土坎斜坡跳上跳下，发出一连串铁铃般的啸声，——她根本没有喊过一声“救命”或“抓强盗”，而只是长啸，远去中她的啸声劈开月波、捣向夜空，惊起树上鸟儿。铁匠屋里电筒光晃动，制服了铁匠的白驹和小和尚正在翻箱倒柜找钱，中了铁匠拖延之计。

        李丽华勉强追了几步，就倒回来了，看坐在地上的钱皮，血已经盖住半边脸。钱皮正在用舌头舔嘴角沛然流下的血，腻而稠，腥而咸，他快意品尝着，盯着远去的侠女。他木木的眼珠现在射出了针束似的寒光。

        李丽华虽觉恐怖，（她蹿进侠女的黑屋，面对侠女的铁锤时都没有恐怖感！）仍蹲下了，想给他包扎一下。钱皮手一扬，“砰！”因为面对面，忘了他有枪，久经沙场的李丽华也吓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侠女扑倒在地。她当时腾空而起，才没有穿心，伤在臀部。她爬起来要继续跑，被赶上来的钱皮踢翻，小箱子灰白的钱洒一地，像是纸钱。她坐在钱堆里，月光照着她痛苦怨恨的脸容。钱皮又踹她一脚，一边观看地上扭曲的身体，一边扩张鼻孔。

        他觉得还不够，从她腿上流出来的黑糊糊的液体还太少，嗅到的血腥气也太少。他喉咙软软的像海绵，像仙人掌，像章鱼的触手，像龟裂的干沟，已经在吞咽，在痉挛，这丑女的那里……太脏了，他蹲下抽出匕首，手臂后缩，正要在她胸前刺个窟窿。李丽华跑拢叫道：“钱皮！你……”

        钱皮深陷在孤独与自我膨胀的幻觉中，李丽华的惊叫就像把这个梦游的人击一掌，使他回过神来。他看一眼李丽华，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女人，真想给她一刀。他便站起来，丢下李丽华、侠女和一地的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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