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珠翠钗

听风阁几个小丫鬟都跪在外面，料想李明心还有事情要处理，李明华坐了片刻便走了，临走前又顺走了一罐云雨松针。

        “姚枝回来了吗？”李明心问道。

        “回了，在外面呢。”阿茹道。

        李明心从纱窗往外一看，果然，三个脑袋排排坐。下午时分的太阳最是火辣，虽然跪在廊下，有屋檐遮阳，但是暑气不会轻易消散，雀儿最小，两只袖子抹在眼上，一抽一抽的哭着。

        姚枝仍穿着那身水绿的衫子，只是素银的簪子换成了一根珠翠钗。李明心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又觉得烦闷起来。丫鬟出府去玩，倒也没什么，平日里姚枝偷跑出去，李明心也多少知道，只是一想到白日里跟姚枝走在一起跟王锦有几分像的男子，便觉得郁闷。

        瑞安街的王家跟平乐街的李家平日并无交道，只是李明心喜欢出去玩，跟着许烨两人，酒楼戏院，满靖安都玩了个遍，在许多场合撞见过王家的小公子王锦，王锦性格混不吝，见谁不顺眼就跟谁过不去，这两年尤其喜欢找许烨的麻烦。许烨从西奉到了靖安，人虽然长得风流倜傥，但是嘴实在是欠儿，一件小事都能跟人打起嘴仗来。李明心最开始认识许烨的时候，许烨还看在她是个小女孩的面子上，不怎么嘴毒。后来玩熟了，就渐渐暴露了本性。王锦和许烨两个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打嘴仗，打来打去结成仇，连带王锦看李明心也不顺眼，遇到李明心就会上来纠缠找麻烦。

        但是王锦只游手好闲，浪荡无耻，没有杀人放火，李明心觉得自己因为看见姚枝跟一个长得像王锦的男子走在一起便郁闷这么久，实在是莫名其妙。今日恼的是姚枝悄悄跑出去玩还欺负年龄小的雀儿，还是烦姚枝跟那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笑的如此开心？又或是……阿茹姚枝陪着她长大，实在懒得与她们计较一些有的没的。李明心思绪越发凌乱。

        李明心坐到纱窗边的小榻上，拿着扇慢悠悠的摇着，不觉间又过了盏茶时间，雀儿在外面哭的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行了，都起来吧，去拿点药揉揉。”

        李明心听不得雀儿一直哭哭啼啼的，她向来也随阿茹他们待雀儿是个小妹妹，虽不十分亲近，但今日这般罚跪却是从无有过，

        三人一瘸一拐的互相搀着下去了，日光透过树桠叶丛，照在廊下的墙壁上，影影绰绰，像是昨日透过娟扇，映在李明华脸上的灯光一样令人觉得炫目。又想到昨晚大伯父和哥哥们说起的“定亲”，更是心烦意乱起来。

        定亲这事，提起的倒是突兀。李明心暗暗思索着，如今李家有三脉嫡系，围绕着祖母，紧紧地拧成一股绳。代代从商，祖母让大伯父大伯母带着亲儿亲女，还有一干侄儿侄女，到靖安扎根。刚到靖安时，大伯父大伯母为了在靖安顺利立住，着实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同辈中，李恒煊作为长房长子，年纪最大，但当时已在江城成家，便留在了江城，频繁往来靖安江城两地，与大伯两人共同操持家业。又除开当时二房年纪稍小的李明心，李恒铭，三房的幼女李明芹，同行来江城本应是大房的李明华，李恒瑞，二房的李恒简，三房的李恒然四兄妹，最后临行前加了一个哭闹不止的李明心。

        靖国自开国立朝以来，风俗变迁，虽遵旧礼，但已逐渐放开了婚姻嫁娶之事的束缚，且有渐渐革新之势，民间对于女子，也更多爱重。女子婚嫁，多在及笄礼后两年才开始议亲，男子则多在行冠礼后才会考虑此事。而李家婚嫁之事，除开风俗影响，向来是取子女意见为先，而后考量其它因素。

        因此不怪乎李明心昨日听到定亲一事感到如此惊讶了，她去年才行了及笄礼，今年生辰又还未过，竟开始向她提到议亲定亲之事。李明华虽大她两岁，但家中仍有兄长未曾成婚，而定亲之事居然先由各家兄长们传达了，而这一月大伯母又回了娘家，听伯父兄长们所言，家中对明华明心两人定亲一事，已然板上钉钉。又想到来靖安时，是为了今后李家在靖安更好的行走做生意，多年经营下来，李明心还以为……

        “还以为会考虑把我们嫁在靖安呢。”李明心自言自语道。

        一番胡思乱想，天色已渐渐暗了。姚枝雀儿等人擦了药，又复回来听风阁继续洒扫。姚枝已把头上的珠翠钗换了下来，戴上了白日里的素颜簪子。

        李明心叹了口气，又见院外来人，是来请去饭厅吃饭的。自去吃了饭，便立刻回听风阁洗漱，熄灯睡去了。

        白日虽睡了一觉，但是思绪混乱了一下午，李明心只觉累的需再睡一大觉才可。

        李明心沾床便睡，阿茹陪了一会，便换了姚枝雀儿进来守夜，自己与玛瑙去了旁屋，也睡下了。

        姚枝雀儿两人白日里受了罚，雀儿年纪小，跪的时间却是比晚回来的姚枝要久。尽管抹了药，膝盖仍是胀痛的厉害。又想到是因为姚枝的事引来的罚，雀儿对着一起守夜的姚枝更是没好气，背着姚枝赌气不跟她说话，默默的拿白日得来的帕子叠着玩。

        姚枝就着小窗洒进来的月光，痴痴的看着手里的珠翠钗。珠翠钗本就颜色晶莹，月下，圆润的珍珠与靛青的翠玉，映出别样的光彩来。

        雀儿转头见姚枝握着一根珠翠钗竟看痴了，便也想凑去瞧瞧这根珠翠钗究竟是什么宝贝模样。未待靠近，姚枝便迅速收了朱钗到小袖里，说什么也不给雀儿看了。

        “姚枝！小气！给我看看嘛~”

        “不给，你下午还跟我吵架呢。没那么容易和好。”

        “我们受罚，不就是因着你跑出去，还不跟小姐说。”

        “我与小姐从小长大，小姐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不过，绝不是因着此事才罚我们三个。”

        两人压低了声音，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又争执起来。

        “哼，你总是这样，欺负我和玛瑙姐姐。阿茹姐姐就不这样！你最会偷懒，小姐不在，就把阿茹姐姐派给你的事儿塞给我和玛瑙，也不是第一次趁着小姐不在，借口跑出去了，我再不跟你玩了！你就欺负人！”

        “你可别瞎说，我哪里偷懒了，哪里跑出去玩了！今日之事总之不该怪我。”

        姚枝与阿茹，从李明心小的时候便跟着伺候了。李明心来靖安时，年岁比如今的雀儿都小，三人虽是主仆，但是渐有姐妹情谊，虽是下人，但靠着李明心在府里二小姐的地位，大爷李有财也如宠爱亲女李明华一样宠着李明心，是以在下人中也格外受礼敬些。当然，这也与李家家风清正，无宅院争斗之祸，人人心思淳朴无邪有关，当是后话。

        而姚枝活泼不爱受拘束，偶尔李明心不在，便自个偷着跑出去，李明心虽知道这事儿，倒也不曾专门训过她。雀儿玛瑙才来李家不足一年，姚枝更自觉自己是老人，平日里对着雀儿玛瑙并不真心亲近，总是带着一股子傲然。

        雀儿白日里虽是告状，有几分胡言乱语，但是姚枝对于李明心每每出府时，总是带着阿茹，确有几分不满，之后带玛瑙的次数也比带她多。但是转念想想李明心不在府，她自然也可以跑出去玩，还不用时时刻刻伺候主子，更是快活。这几分不满也渐渐变成了回回出府游玩后的飘飘然。

        “白日里阿茹姐姐不许我们拌嘴，哼，我不跟你多说这些嘴皮子，反正今日起你休想再在跑出去的时候让我帮你干活了！”

        说罢，雀儿便果真不再与姚枝做口舌之争，二人守夜，一夜无事至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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