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辈
“前辈!”
一个弱小的声音打断了这边的热闹,压在花楼身上死沉死沉的阴灵突然抬起头,有些欣喜:
“筱语,你醒了。”
被他称作筱语的大姑娘正裹着花楼的中衣,迷茫地看着掐在一起的一人一鬼。
“醒了好醒了好。”
阴灵往上一蹿,花楼如释重负咳喘起来。
“前辈,混沌跑了。”
混沌,花楼终于知道了那怪物的名字,不由地张大了嘴巴,他所知道的所有上古时期的凶兽中,混沌不是最厉害的,却是被记录在案作孽最多的。
上古时期普天之下皆为蛮荒,虎豹横行妖鬼肆虐,别的凶兽都忙着火并争抢地盘,该战死的战死,该寂灭的寂灭,如何峥嵘岁月崭露头角都是史书上模糊待考的寥寥几笔,大致描摹个形态、习性、生平,很不精确,只因能从上古活下来又有心智给后人讲那过去的故事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然而这混沌偏偏不争不抢温温吞吞活到生灵爆发的中古时期,又突然狂性大发为祸一方,致使生灵涂炭众生浩劫。
而中古时期早已不是凶兽们的主场,各路神仙高人纷纷粉墨登场,将那些茹毛饮血视生命为草芥的蛮夷鬼怪一一镇压,其中,便有这臭名昭著的混沌。
于是英雄们的上位史,便成了妖怪们的丧命史,善于歌功颂德的后来人,将那些故事润色渲染载入汗青,妖怪们的罪行更是要一笔一笔记录在案,方显出英雄之神功盖世功德无量。
难怪连天雷都劈不死,上古妖怪,活到现在都快与天齐寿来着。
“跑了就跑了,再抓来便是了。”
那胡子满面愁容,明知是不容易的事,嘴上却也说不出重话。
“我本附身在你身上追击帝江,见帝江被雷电击中,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意识,你跟我说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江?怎么又扯上了帝江?
花楼心中更加糊涂,他记得帝江是史上有名的妖后,其出名并不在于法力高强,而在其容貌倾国倾城,而她的结局也是在史书上死的明明白白,死于
他努力想了想,终于记起骷髅山大捷这个桥段。
另一边,筱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认真地汇报起工作。
“帝江被雷电击中后的第二个时辰,混沌突然冲破地牢跑了出来,我以图腾镇压,试图将其再次封印,但以我的修为,终究压制不住”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阴灵前辈听出了她的自责,便宽慰道:
“也是难为你了,你年纪尚小,自然无法支撑,我又恰巧遁入虚无,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好在人没事没事就好。”
在他面前的胡子前辈倒是个宽和的长辈,全然不似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出了地穴,夔牛阵也未必能拖住他太长时间,如今应该已经跑远了。”
他垂下眼睑,透明的身体飘飘摇摇。
“唉——”
“唉——”
两声叹息在幽暗的地牢里飘来荡去,似一团拧不干化不开的愁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好不怅然。
花楼这边也愁云密布,这几日过得实在太他娘的颠簸,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只是一时好奇瞧个热闹,结果吃不了兜着走,这一番暴揍,差点将他零落成泥碾作尘,胸中千般委屈万般淤塞,化作一声叹息:
“唉—”
两道目光扫射过来,花楼绵长的叹息卡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在别家势力范围,能龟缩一时是一时,万不可暴露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如今已成功引起地头蛇的注意,那葱花的还好说,可那胡子
胡子前辈瞬息便从和蔼可亲切换到凶神恶煞,花楼腾空而起又咣当落地,耳边暴怒的声音锤下来:
“都是你这孙子动了我的三界牌!”
花楼抱头疯狂逃窜,再揍下去要成浆糊了,混乱中不知被谁的衣襟拂了脸,熟悉的药香窜上天灵,像逮着了救命稻草,他立刻往前一蹿,死死抱住那人脚踝。
此时此景,似曾相识。
这次花楼可是清醒的,他死皮赖脸不撒手,认定这位面冷心善的仙子一定会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果然,那姑娘一边摁着他的头往外推,一边冲前辈道:
“算了算了,前辈消消气,这人也救过我一次。”
“哼!”
她的话果然管用,胡子瞬间从吃人的老虎变成斯文的猫,待那姑娘手脚并用将花楼踹远了些,便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他吊在半空中。
“年轻人,想不想去地府逛一逛?”
胡子兄飘在他对面,笑的阴森恐怖。
花楼连忙摇头,奈何面前的大佬丝毫听不进他的意见,微微扬起手,四周立刻景移物换,黑色的墙壁变成了无边无际朦胧的雾霭,血色透过热浪扑面而来,似要将人活活蒸熟。
花楼听见嘶哑的哀嚎,低头一看,却看见一口盛满沸油的大锅,锅里一只红彤彤的手正攀向自己的右脚,而那人的身体早已被滚油剥了皮,可他依旧惨叫着向上挣扎,妄图逃脱这非人的苦难。
花楼连忙向上缩起脚,哇呀呀叫着救命,那胡子凭空现了身,似笑非笑望着他道:
“你口渴么?要不要下去喝口汤?”
花楼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前前辈饶命,这都是误会误会。”
“哦?误会?”
胡子前辈摩挲着胡子,有些阴阳怪气:“都是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花楼明知道这些都是幻像,奈何自己已经要被吓破了胆,做出这么逼真的幻像也不过一个挥手间,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于是他老老实实交待,将陵墓口被女妖诓骗和凤凰两度显灵救他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单单隐去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不提。
那阴灵若有所思地听着,越听表情越是古怪,眉头先是越攒越紧,接着又越抬越高,嘴巴也渐渐合不上了。
花楼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得继续讲下去:“至于什么牌,我真的不晓得是个啥,只是在地底下刨出来一个龟壳,不知道那是你的法身,见它样式稀奇,花纹古怪,想研究一番,便随手带进来。”
那胡子正沉浸在思绪中,听到这句话突然整个弹到他面前,眼珠子恨不得蹦出来:
“再说一句什么壳子我法灭了你!”
若这阴灵能喷出唾沫星子,花楼现在应是相当水润,他瞬间领悟,乌龟这两个字乃是这位前辈难言之痛,可能身为乌龟修行本就稀奇,一路走来定会遭受不少耻笑,以至于都飞升成仙或是堕落成恶灵都难以磨灭这创伤,忌讳致此,不可再提,不可再提。
“如此,我便明白了。”身后突然传来筱语的声音:“帝江死前紧紧抱住他,因是看到了他手上拿着三界牌,想要引雷劈上去。”
“哦?”
前辈一听那筱语的话,立刻又变回和蔼的模样,顺便收了一袖子地狱惨景,他琢磨一阵,点头道:
“说得有道理,难怪我会没了知觉,帝江狡猾致斯,定然是趁着我沉睡之际蛊惑混沌,诛心阵空虚一角,他便借了这个空档,冲了出去。”
花楼听得云里雾里,大致明白,史书上记载的也有可能是官方讹传,但那帝江既然被雷劈死了,又怎么蛊惑混沌呢?
这厮说话真是颠三倒四,莫非真的是个疯子?
筱语手里捧着仓促间被丢掉的乌龟壳,上面糊满了泥巴,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那自然是花楼的杰作,阴灵前辈看着那脏兮兮的东西,眼泪都快下来了。
花楼终于反应过来乌龟大人暴揍自己的原因,拿他的脊梁骨拆了半日墙,这梁子结得有点悬,堪比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盼筱语姑娘跟前辈多说几句话,叫他心情舒畅别往这边看,他也好伺机逃命去。
筱语拾起帕子,一丝不苟擦起来,擦不掉的泥块也用指甲小心翼翼抠了下来,最终不能说洁白如新,至少能勉强能看了。
“裂开了。”
胡子前辈看着递到他面前的三界牌,牌子一角裂开一条缝隙,从外缘直戳向中心,缝隙中夹杂着蹭不掉的泥灰,黑乎乎显得那裂口更宽了。
他顿时苍老了许多,肩膀垂下,一双眼心疼得要沁出水来。
花楼的脑袋又缩了缩,他也不记得这裂痕是不是他拆墙时留下的,还好前辈立即亲自指认了凶手:
“天杀的帝江,我定要将你”
花楼以为这后面要跟上一句类似挫骨扬灰或者生吞活剥的狠话,谁知到此便没了下文,不知是不是那帝江已经被劈得灰飞烟灭,让死人再怎么死一死都难以符合逻辑。
“天杀的帝江”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阴灵凑到那三界牌前,透明的脸颊圆圆胖胖,也愁眉苦脸望着那裂痕:
“师兄,三界牌裂开了,混沌跑了。”
胡子前辈略带愧意答道:“是啊,又跑了。”
圆脸鬼慨叹一声,朝身后乱糟糟的鬼魂喊道:“混沌跑咯。”
众鬼步履凌乱垂头丧气,有的发出呜呜的哭声,有的发出哈哈的笑声,表情却是一样的麻木哀伤。
笑着哭着,又突然集体哑了声,本是杂乱无章地四处乱串,如今向南的向南,向北的向北,硬是从中间空出一条道来,他们立在两侧面露惊恐,好似什么恐怖的事情将要降临。
胡子和圆脸一同朝东边儿看去,只见破落的墙壁慢悠悠伸出了一条腿,这条腿老长老长,连接着的身子也老长老长,整个人迈出来,周围的鬼魂立刻显得短了许多,个别胆子小的鬼魂哆哆嗦嗦跪了下来,那人也似司空见惯,目不斜视慢悠悠踱步过来。
“混沌跑了。”圆脸鬼道。
大高个皱了皱眉:“知道了。”
一屋子的鬼魂又开始沉默,花楼发现,自从这大高个来了之后,乱七八糟的群鬼突然变得规规矩矩秩序井然,他不说话,谁都不敢吭声,他不高兴,谁都不得安生。
圆脸阴灵见身边的小鬼抖个不停,有些想笑,只道:
“莫邪,如今混沌逃脱,三界牌受损,再造秘境已是不可能的事,这些生魂自然已无用,不如先放他们去地府投胎吧。”
大高个扫了一眼身后的鬼魂,如寒风过境,群鬼站的更直,头低的更狠,空气中静的连根头发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柯莫邪开口道:“听到没,业孽随功德抵消,都投胎去,若谁寻衅滋事,让我逮到可不留情面。”
大高个儿这话说得不轻不重,鬼魂听见却如临圣旨,忙不迭投入墙中,往地府投胎去了。
这样一来,本来不大的石室又空了许多,花楼趁着方才混乱,早就挣脱外袍躲在众鬼当中,正准备使遁地术溜之大吉,挨挨挤挤的魂魄瞬间消失,只剩他尴尬地光着膀子站在中央。
说是空地,其实他身边还飘着一个魂儿,这位阿飘倒是淡定,不仅和气地望着他青红交加的倒霉脸,还去半空中取了他破破烂烂的外袍,慢悠悠披在他身上。
“师兄脾气见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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